今年的奥斯卡奖期间,当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小李和他的《荒野猎人》时,我却独自沉迷在获最佳女主奖的《房间》里。这部由加拿大小说家爱玛·多诺霍根据一宗著名绑架案撰写的作品,在获得布克文学奖几年之后搬上荧幕,虽不像《荒野猎人》那样大获全胜,却让人在走出小李向蛮荒挑战的同时,又多了一份与现实对峙的勇气和思考。
被绑架并囚禁在密室长达七年之久的少女,生下了与罪犯的孩子。母子两相依为命,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过着只属于自己的幽闭生活。而少女时时刻刻都没有放弃逃生的念头。在母子俩的共同策划和努力下,他们终于成功逃出并获救。然而影片并未过度聚焦母子俩如何想尽办法成功逃离的过程,而是将一半的焦点放在了逃生之后的生活。回到现实世界的母子,一个是曾经单纯美丽的大学女生,一个是从出生就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甚至不知道真正的天空和树林的五岁孩子。于是,当面对真实的生活,孩子问妈妈:什么是玩具? 什么是人群? 遇到除母亲之外的生人,孩子紧张怯懦得无法说话,只将头深深地埋进床单。孩子对衣橱既依赖又排斥的复杂情绪,勾连着现实与过去,也象征着潜意识里对自我空间的矛盾想像。而孩子母亲在面对家人的不同态度和公众的疑问里也日渐无力招架,终因重度抑郁而倒在了洗手间里…… 这对获救的母子,身体虽已逃出,精神和意念却依然锁在暗无天日房间里。他们要逃离的不只是那间关了七年的小屋,还有心里那间没有上锁却需要自己迈步走出的房间。
如果说影片前半部分是在讲述身体的逃生,那么后半部分则是展现精神的解救及愈合。抑郁、彷徨、无助、绝望,很多时候都是源自内心的囚笼,而非肉身的禁锢。当母子两人生活在被囚禁的狭小密室,没有来客,没有交往,彼此相对就是全部的世界。极度封闭而粗陋的生活让精神和情绪也变得简单而闭合。只有逃出房间,获得自由才是唯一的向往和希望。然而,当身体获救,与真实世界拥抱之后,心灵的解救更是一个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完成的难题。记得在《肖申克的救赎》里有这样的情节:一位刑满释放的老犯人终于走出监狱大门,重获自由。当他走进喧嚣的人群和热闹的街市,发现周围无论多么繁华都没有他的一丝气息和温度。世界早已将他遗忘,他来到了一个与他丝毫没有关联的世界,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和价值,已无法与这个世界相处。身体走出了牢狱,精神却被永远关进了监牢。于是,在旅馆里,老犯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清楚地意识到,真正的自由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和心灵。所以,当《房间》里获救的孩子在祖母和家人的爱护和引导下慢慢学会了正常生活和交流,当他主动要求减去自己的一头长发,像大多数男孩一样出现在人们眼前,当他的笑容里不再露出惊慌和恐惧,当他眨着微笑的眼睛向祖母说出“我爱你”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悄悄松了口气。而当母子二人拉着手共同面对当年的小屋,一同走进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我的心已彻底放下。因为,只有能平静坦然地面对曾经的伤疤时,痛苦才真正过去,伤口才真正愈合,内心的自由才真正到来。
“再见,我的水池。再见,我的衣橱。再见,我的房间......”这是影片结尾处孩子对着曾经囚禁的小屋说出的话。快乐的生活和爱的回归让小小年纪的杰克与过往有了自然切割,而这也是年轻的妈妈历经心灵重构之后对过去作出的告别。“再见,我的房间。”当年轻的女主角最后一次回头对自己轻轻说出这句话时,我知道,这一刻,他们才彻底走出了房间,关上了大门,妥妥地奔向了自由的天空。